不是Bug！1582年在手机日历上消失了十天

有一天出于好奇，在手机日历里滑动到几百年前的1582年10月，你惊讶地发现，日历在10月4日后竟然直接跳到了10月15日，中间的十天完全消失不见。是日历程序出Bug了？还是哪个程序员悄悄留下了彩蛋？

1582 年10月消失的10天（图片来源：作者手机日历截屏）

这并非技术故障，而是一次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事件，在耶稣纪元1582年的10月，人类真的删掉了十天时间。这十天去哪了？谁“删”掉的？为什么要这样做？

10天时间真的消失了吗？

如果你生活在1582年的意大利、西班牙或葡萄牙，那么你很可能亲历过一件诡异却真实的事件，在10月4日入睡后，第二天醒来就是10月15日。你没有穿越，也没有被催眠，只是日历“被跳过了”十天。历史学家称之为“格里历改革的时间跳跃”。

这并不是某种自然灾变或者集体失忆，而是一项由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（Pope Gregory XIII）亲自推动的日历改革。他下令在1582年10月4日之后，整个天主教世界统一将日历跳到10月15日，直接删去中间10天——从法律、宗教到行政记录，这十天都不复存在。

这场跳跃发生得非常迅速，没有仪式，也没有全民公投。对普通人而言，那十天就像从时间线上被抹去了一样。没有10月5日的婚礼、没有10月9日的交易记录——这些本应存在的日子，就这样从历史中消失了。要理解这场史无前例的时间剪辑，我们还得从一种更古老的历法说起——儒略历（Julian calendar）。

儒略历的缺陷与误差积累

时间不会凭空消失，那么，教皇和天文学家们为什么要刻意跳过这十天？答案要追溯到更早的公元前45年，当时罗马皇帝尤利乌斯·凯撒（Julius Caesar）在亚历山大里亚天文学家的建议下，颁布了一种新历法——儒略历。这是一个以回归年（太阳年）等于365.25天为基础的民用历法：将一年定为365天，每四年增加一个闰日，以抵偿地球公转周期的余数。

起初，儒略历的确极大地统一了罗马帝国的时间秩序。但它有一个小缺陷，它建基于回归年长度为365.25天，而实际上，地球绕太阳一周的真实时间约为365.2422天。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误差，每年多出11分钟14秒，在几十年内或许无伤大雅，但在几个世纪后，就产生了严重后果。

到了16世纪，这个误差已经累积到了整整10天。最关键的是，这种偏移直接影响到了一个对教会至关重要的日期——春分日。

自公元325年“尼西亚公会议”确定复活节计算规则以来，教会规定复活节应在春分之后的第一个满月之后的星期日举行。而当时采用儒略历时，春分被固定在3月21日。然而到了16世纪，由于历法走快了十天，太阳视位置到达春分点的实际时间已经提前到了3月11日，这使得复活节逐渐脱离了其应有的天文基础，引发了宗教上的巨大困扰。

因此，为了把春分拉回来，教会决定一次性删掉那10天的累计误差，通过人为方式将时间拨正。

格里高利历改革始末

为了彻底解决春分日漂移引发的宗教混乱，1582年，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发布了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教令——《格里历改革敕令》（Inter gravissimas），正式宣布废除使用了1600多年的儒略历，全面采用新的太阳历体系。这个新历法，后来被命名为格里高利历，也是我们今天所使用的公历。

这场历法改革主要分为两个核心步骤。第一步，是一次性删除1582年10月的10天误差，跳过了原本的10月5日至14日。这种人为删去时间的手段，使得春分日重新稳定在3月21日的位置上，重新与公元325年尼西亚会议确立的复活节计算原则保持一致。从天文学上看，这是一种粗暴但高效的校正方式。

第二步，是从制度上防止未来类似误差的再度积累。儒略历规定每四年闰一次，导致历年平均长度为365.25天，而真实的回归年长度是365.2422天。格里历则通过引入更加复杂的闰年规则来精细调节：年份若能被4整除则为闰年；但若同时能被100整除，则不是闰年；而如果还能被400整除，则仍为闰年。例如，1600年和2000年是闰年，但1700年、1800年、1900年则不是，预计3300年才会积累1天的误差。

格里历改革中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，是为何选择在10月实施跳跃。这是出于对宗教节庆安排的精密考量。10月相较于复活节和圣诞节等重大节日处于空档期，尤其10月4日是圣方济各纪念日，之后几天在天主教仪式中并无重要节庆，因此被选为删除日。

并非一夜全球统一，各国采用时间不一

尽管格里高利历在1582年由教皇正式颁布，但它并没有像现代软件更新一样瞬时普及到全世界。事实上，这场历法改革在全球范围内的推广过程漫长而曲折，不同国家根据自身的宗教信仰、政治立场和历史背景，分别在几十年乃至几百年后才陆续接受这一新历法。这也意味着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，世界上不同地区活在不同的日期中。

最先响应改革的是罗马教皇权威较强的天主教国家，如意大利、西班牙、葡萄牙和波兰。这些国家在1582年10月迅速执行命令，统一跳过了那被删除的10天。然而，新教国家和东正教国家则表现出明显的抵触情绪，认为这是天主教会强加的权力象征。

英国及其殖民地直到1752年才决定接受格里历，并在该年9月将9月2日之后直接定为9月14日，一口气跳过了11天。当时的英国民众对此改革颇有怨言，甚至传出“还我生命的11天”这样的抗议标语，尽管是否真有大规模抗议仍存争议。

更晚的还有俄罗斯帝国，因其属东正教体系，长期坚持使用儒略历，直到1918年布尔什维克革命之后，才在苏维埃政权建立初期改用格里历。当年2月1日之后直接跳转为2月14日，这也使得俄历十月革命实际上在公历中是发生在11月，这成为许多历史教材中需要特别注解的时间对照点。

还有一个有趣的特殊案例是阿拉斯加。在1867年，美国从沙皇俄国手中购得阿拉斯加领土。由于俄国仍使用儒略历，而美国已采用格里历，阿拉斯加在移交日不仅跨越了日历日期，还跨越了国际日期变更线，因此当地的居民不仅失去了11天，还经历了两个星期五之间的连续时间跳跃，这在历史上被称为“阿拉斯加的双重时间错位”。

总结

1582年10月被删去的十天，既不是自然灾害，也不是技术错误，而是一次由科学推动、宗教主导、政治执行的人类时间系统大校准。它提醒我们，作为时间重要体现的历法并非绝对客观的存在，而是天文规律与不同人群的文化、习俗之间持续相互协调的结果。

从儒略历到格里历，从春分漂移到闰年规则的精细优化，这一场跨越数百年的历法演进，是人类追求秩序、精确与统一的努力写照。

参考文献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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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4]Pratt, John P. "Mapping Time: The Calendar and Its History. By EG Richards." The American Mathematical Monthly 107.1 (2000): 92-99.

[5]Belenkiy, Ari, and Eduardo Vila Echagüe. "History of one defeat: reform of the Julian calendar as envisaged by Isaac Newton." Notes and Records of the Royal Society 59.3 (2005): 223-254.

[6] Nothaft, C. Philipp E. Scandalous Error: Calendar Reform and Calendrical Astronomy in Medieval Europe. Oxford University Press, 2018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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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为科普中国·创作培育计划扶持作品

出品丨中国科协科普部

监制丨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有限公司、北京中科星河文化传媒有限公司

作者丨杨超 博士、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；邵文亚 福建医科大学副教授

审核丨陈志辉 内蒙古师范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院数学史与天文学史研究室主任